這學期到某個學校的新班上課,班上有個學生很特別,寫作時間只會發愣,問他問題不回答,只會一直不停的眨眼睛還有嘴角抽搐。
班導說,應該是特殊生,但父母不願意承認也拒絕溝通,所以完全不知道他是什麼狀況。
特殊生我見多了,他不是第一個,也不會是最後一個,每個人都是獨立的個體,每個人都很特殊,他在我心中就是個需要找到對的方法溝通的孩子罷了。 很棒!那我們就寫蚊子!
第一堂課,他不動筆,我把他叫到最前面的桌子來,蹲在他的身旁開始跟他聊天,他嘴巴嚅囁,卻沒說出話,總是露出一臉尷尬的乾笑,害我也跟著尷尬。
「你想寫什麼主題呢?橡皮擦嗎?剛剛上課有提到過,喜歡嗎?還是想寫蟑螂呢?很可憐都要被殺死。還是你想寫小河?小河被污染了。還是蚊子怎麼樣?吸血也被殺死。」我溫柔的給予他許多提議,幾乎把整堂課程中討論到的主題都說過一輪了。
他繼續嘴巴嚅囁,對我露出一臉尷尬的笑。
「還是你有別的想法?想寫什麼都可以,還是你想要寫地球呢?還是大樹?」哄著哄著,也已經快十分鐘了,他繼續沉默,而我一把火上來,聲音變得低沉而且嚴肅。
「趁我還好好說話的時候趕快選一個喔!」原本溫柔的春風立刻變成冷風,我音調放低,語氣輕柔卻態度堅定的提醒,他已感受到殺氣,嚅囁的嘴巴在下一秒就吐出答案。
「蚊子。」
(是為何一定要人家兇狠的說話才要回答?)
「很棒!那我們就寫蚊子!」聽到他一回答,我立刻又笑臉盈盈,變得如春風般溫煦。
就這樣,在一皮鞭一糖果的來來回回之下,他終於慢慢卸下心防,每次寫作時,我會丟給他一些思考的點,他會延續著往下寫,我就會再摸摸他的頭,稱讚他好棒,跟他說,你看,一點都不難對吧,你可以做得到的。
完成一篇作文以後,我就會展現給他看,跟他說,你看,你自己寫完一篇作文了耶,你好棒,而且你寫得很好耶!看吧!你根本可以做得到。
現在的努力,比過去還重要
每次,班上同學都會故意要說他壞話,「老師,他以前作文根本都不會寫,一個字都不寫。」他會露出尷尬的傻笑,但我覺得他的心裡偷偷的在哭。
「那又怎樣?他現在表現得很好,作文越寫越厲害了,老師覺得他很棒,你不要一直說以前的事情,我只在意他現在很努力。」我會當著他的面,嚴肅的糾正那些同學。
也許是這樣一次又一次的建立了信任感,今天,第五次上課,他破例在位子上寫作文,我不再把他叫到教室最前面。
「老師,他作文寫得很爛,他根本就不會寫。」後面的同學不知道我的原則,又想要告狀。
「會嗎?」我摸摸他的頭,笑著說,「他現在作文進步超多的,寫得越來越好,老師覺得他變得很厲害啊!」
說完,我低頭問問他,「你今天想寫什麼?你怕蟑螂嗎?」
他靦腆的笑著,第一次沒有眨眼睛也沒有嘴角抽動,認真的回答我說:「嗯...不算很怕,可是我怕會飛的很大隻的那種。」
「好,那我們就寫會飛的很大隻的那種,你要自己試試看嗎?」我給他一個鼓勵的微笑。
「嗯嗯。」他點點頭,又露出那尷尬的傻笑了。
謝謝你給我一個機會,讓我們能一起努力
後來,我幾次假借巡堂經過他的位子,快速的用眼睛掃過他的稿紙,看到他一直很認真的埋頭苦寫,我心裡有好多小泡泡,但我不能表現得太明顯,怕他發現我在關注他,又要變得依賴,或者,又要緊張了。
下課後,他自己拿著作文交過來,我看了一眼,立刻大大的稱讚他,「哇!你自己寫完了一整篇作文,你怎麼那麼厲害啊!真的進步太多了,超棒!」我揉揉他的頭。
他回我一個靦腆的微笑,咚咚咚的跑掉了。
有時候我覺得自己像個傻農夫,專門替那些別人說不會發芽的種子澆水,我總是耐心的等著,哄著,用盡各種方式讓他們發芽。可是,我付出的這些,也得有一個在裡面很努力想要突破硬殼的小種子一起努力才是。感謝你,我的小種子,別人都說你不會,但是我們做到了!
全文經作者《楊諾創意寫作教室》授權轉載,原貼文為《2016.11.10課堂隨筆》
Photo:Wendy Aros-Routman, CC Licensed.
數位編輯:王信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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