文│ 樋野興夫
醫師的工作性質大略分為兩類,一類是開設門診,診療病患的臨床醫師,另一類是在研究室以顯微鏡觀察細胞的基礎醫學學者,我這個病理學家是屬於後者。
相較於臨床醫師面對的是活生生的人,我們病理學家主要面對的是往生者(大體)。
雖然我現在不必親自指導後進,但我二、三十幾歲時,進行過許多次病理解剖,雖然記不清確實次數,但起碼超過三百具大體吧。
每當我解剖人生才要開始的年輕人,或是剛出生不久便夭折的嬰孩時,便深刻感受到人世無常。
「這孩子究竟為何而生呢?」
那時還是個毛頭小子的我,根本想不出答案。
我看著被取出臟器,只剩一副空殼的大體,思忖著:「人為何而活?」「死亡又是怎麼一回事?」
人是一種不會察覺自身壽命的生物,縱然我進行過無數次病理解剖,也從未想過自己可能明日即告別人世,但無論是誰,終須一死,就算明白這事實,我還是從未想過「自己也許明天就會告別人生舞台」。
說到底,人就是這樣的生物。
然而人一旦罹患癌症,可就不一樣了。突然真切感受到自己即將揮別人世的事實,雖然半數癌症病患都能治癒(只要早三年發現罹癌,治癒率高達七成),但腦中還是不由得浮現「癌症=死亡」的公式,突然想探究人生的根柢。
「我究竟為何而活?」
「我想怎麼樣度過剩下來的人生?」
「我該為自己做些什麼?」
我從某個時刻開始思考「縱然死去,依舊活著」這句話是什麼意思?因為「由死凝視生」是我的工作。
於是,我領悟到這樣的答案。
每個人都有自己肩負的任務與使命,即便出生兩小時便夭折的嬰兒也一樣,因為曾經來到人世與曾經活著這件事,都是送給活著之人的禮物。
關於人生的任務,不時有人問我:
「醫生,您的人生任務是什麼?方便請教一下嗎?」
要是一句話就能回答,該有多好,可惜沒那麼簡單。
一路走來,面對過無數次死亡的我,迄今還在追求我的任務,依舊邊活著,邊向前走,持續探尋。
這就是人生,不是嗎?
德蕾莎修女曾說:「我只是上主手中一枝短短的鉛筆。」
借她的這番話,所謂人生,也不過是一枝「短短的鉛筆」。
在鄉下長大的我視惜物為美德,總是珍惜地用著「短短的鉛筆」,寫完作業。
問題不在於「鉛筆」的長短,而是你想使用鉛筆描繪什麼?這就是我們每個人肩負的任務與使命。
思考死亡這件事,是重新檢視人生的契機。
人只要活著,就有使命。問題不在於壽命的長短,而是你想怎麼活。
摘自 樋野興夫《就算明天將說再見,也要給今天的花澆水》/如何出版社
Photo:Kylie_Jaxxon, CC Licensed.
數位編輯:曾琳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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