文/史考特‧西蒙
我還記得一個冬天的夜晚,當時一定是十二月。雪凍傷了我們的臉頰,冰塊在我們的靴子下劈啪作響,我用手套背面摩擦我的鼻子。
我們從倫道夫街穿過密西根大道,母親曾在此處的廣告公司擔任祕書,我們沿著街道步行舊芝加哥中央公共圖書館的石階。
「他看起來像聖經中的人物。」我的母親說。 當時很寒冷,但她停下腳步,讓她可以從皮包中找出多枚硬幣。母親將硬幣遞給他,讓它們輕輕滑向他赤裸裸的手心。 「親愛的,你一定很冷吧。」母親說。 這名男子只是抬起頭。他的灰色眼睛看起來平坦,像玻璃一般。
「買些湯或其他東西吧,」我母親對他說:「車站樓下有一些溫暖的地方。」 這名男子只是望著我的母親。母親再次打開她的皮包,發現了一美元。 「手中握著這個,」母親告訴他:「他們只想確保你有足夠的錢可以付款。」 這名男子捏住紙鈔和銅板,哼了一聲,然後他開始咆哮。他在階梯上踱踏著腳後跟,並咆哮出一些憤怒、難以辨認的話語。 母親緊握住我的手,我們很快地朝著州際街上搖鈴聲和燈光的方向而去。
「妳只是想幫助他。」我對母親說。 「這個可憐的人被傷害過,」她說:「他可能睡在長凳上,或者睡在大街上。他累了。他可能餓了。他可能生病了。他可能感到尷尬──被看到自己這樣的處境,你不覺得嗎?但是,如果他想要一些湯,他可以得到它。」我們繼續走著,母親說:「我們的人生已經夠幸福,他不需要再對我們道謝。」
「他為什麼會變成這樣?發生了什麼事?」我問。當時美國還沒有這麼多人住在大街上,而且大多數人經過他們身邊也不會留意。 「誰知道呢?」母親說:「人生總是可能發生很多事。看著他,然後想到:他也曾是個被母親寵愛的小男孩啊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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如今,我問母親:「妳還記得聖誕節前後的某個夜晚,我們在圖書館的階梯上看到一名流浪漢的事嗎?妳給了他一塊錢,他卻生氣了。妳說,記住,他也曾是個被母親寵愛的小男孩啊。」 母親從棉被中稍微舉起她的手。 「我總是這麼說。我肯定已經說過幾百次了。你只記得一次嗎?」 我試著扳回局面。 「也許還有幾次……」 「你還沒發現嗎?」母親問:「你對你的孩子重複同樣的話語上百次;幸運的話,孩子會記得一次。你告訴他們無數的事情;如果你夠幸運,他們會記得其中一兩件事。該做的、不該做的,什麼意義也沒有。他們只會記住你做了什麼,無論你是否希望他們記住。」
我握住母親的手。我撫摸著一個針頭或管線造成的藍紫色瘀青。她的血管總是太薄,似乎已經躲藏到她的骨頭之下了,很難下針和穿刺。 「現在,我只希望多記住一些妳說過事。」我對母親說。 「你會的,」她說:「然後你會把它們與其他人說的其他事混淆在一起,這就是你會說給你的孩子們聽的故事,然後會成為他們要說的故事。」
摘自 史考特‧西蒙 《以愛告別:母親教我的30個人生課題》/大好書屋
Photo:Kevin Dooley ,CC Licensed.
數位編輯整理:王信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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