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
「要怎麼協助即將出生的孩子,幫他做好準備?安上電極嗎⋯⋯?」
我們好困惑。
其實該準備的不是嬰兒。
而是「我們」自己。
我們得張開「我們的」雙眼,終結盲目。
只要動點腦,一切都很單純。
2
一切均始於矛盾。
好不容易被放出牢籠的孩子,第一件事竟然是大聲哭叫!
有人說,犯人從牢裡獲釋也是。
走出牢房的門、重獲自由的人,一時不知如何是好。
甚至出現一些不合理的行為,好像希望再被關回去。
且下意識地待在牢欄之後,才能感到安全。
看到出世的嬰兒驚嚇哭喊,大人納悶想著:
「你為何哭泣? 此時的你應該要雀躍無比呀?為什麼看來卻如此悲慘?試著理解你的處境,這是前所未有的自由呀!」
「為何不伸展看看,你可以自由的動作和遊戲耶!這樣的你,為何哭泣?」
無比的困惑。該如何勾勒出理解的輪廓?
如何去理解這個嬰孩?
非常簡單。
我們必須用孩子的語言去溝通。
不受限年齡或文字,必須運用全體人類的共通語言。
愛。
對新生兒⋯⋯說愛⋯⋯?
對呀!
不然您以為愛人是怎麼溝通的?
他們什麼也不說,只是撫摸著。
害羞地滅了燈,愛人特別喜歡黑濛濛的夜色。
在寧靜曖昧的黑暗中,找尋著彼此,伸出雙臂,像溫暖古老的牢,緊緊套著彼此,與世隔絕的享受安全感。
用手訴說,身體傾聽。
溫柔且充滿愛意的手,在寧靜和黑暗中,順著「他」的呼吸起伏,輕輕、慢慢地,他們便能感到安全。這就是和新生兒溝通的方法。
讓我們隨著每一種感官,一步一步學習。
3
首先是「視覺」。
讓我們像戀人一樣把燈光調弱吧。
誰想要在鎂光燈下做愛?
要不留下最低限度的光線,
讓醫師能觀察母體的風險狀態並檢測新生兒就好。
這影子多麼令人安心。讓母親也能辨識燭光的低語。
閉上眼總是能聽得更清楚,不是嗎?
4
再來是生產環境的「聽覺」效果。
答案再簡單不過:「安靜」即可。
這看似簡單的事,實際執行起來卻不如想像容易。
人的內心往往充滿雜音。
周圍有其他人的時候,更是如此。
想到就說是人的慣性,
但很多事情只有靜下心聆聽,才能得到更深層的,
那些言語無法表達的訊息。
內心的「寧靜」可不是一直在那裡待命,而是得發自內心將它喚醒。
第一批在「寧靜」的產房中生產的人,其實相當不習慣,覺得很奇怪,甚至很害怕。
在嬰兒快要被生出來的階段,產房裡其實不需要任何對話。
只有在一片寂靜中,能感到某件相當嚴肅的事正在發生。
這安靜的狀態可比「安寧」病房中的「寧靜」。
也許生與死本質上有些相似,
我們得跨過某一條線,才能到達。
孩子會受到這樣刻意營造的寧靜影響,雖然如此強大的力量從何而來、為何發生很難解釋清楚。
但是恐懼被袪除,孩子內心洶湧的不安也被壓制住了。
若必須下指令或溝通什麼,就小小聲地說吧,用幾乎聽不見的低聲輕語。
我們初期在產房輕聲細語,反而讓產婦極度不安。
她只聽見一片寂靜,卻誤以為自己聽不見⋯⋯
孩子因此相當平靜。
但此時母親的雙眼掃過每個人,企求得到答案。
她突然忍不住大喊:「我的寶寶怎麼沒有哭?」
樣子十分可怕、讓人煩惱、令人心碎!
像是孩子得不到期待已久的玩具,那樣哭鬧:
「我的寶寶怎麼沒哭呢?」
我們壓根沒想到。或者我們應該在生產前先告知,寶寶可能完全不會哭。
這寧靜讓我們都很放心,完全無法預料「寧靜」會嚇到母親。母親繼續絕望地哀嚎著:「我的孩子沒能活下來!」
這真是滑稽。
「您的孩子沒事!」我們小聲地說。
低聲耳語讓事情變得更糟了。
「那你唏唏嗖搜地做什麼?我的寶寶是死了嗎?喔不!我的寶寶死了。」
死了?孩子正在蠕動,想用他的肚子前進。
「停下來看一看。」「死人是不會動的。寶寶在動呀,而且他很開心,您都沒有察覺嗎?」
但她聽不進去。
這經驗讓我們學到,我們該事先預告可能會發生這種情況。一個開心又安靜的新生兒太出乎意料。這是一個嶄新的概念,與既有的理解背道而馳。
也許有一些遲了,我們仍試著解釋,寧靜是為了表示對孩子出生的尊重,也考慮到他的聽覺感受,避免音量過大而嚇到他。
我們試著解釋孩子不一定得在苦難和驚叫中出生,就好比母親不需要去地獄一趟才能將孩子帶來人間。
我們說得太慢,母親們的眼裡滿是懷疑和遺憾!
「您的孩子現在的狀況十分良好」,我們不斷地鼓勵母親。
「您們是說真的?」母親不敢置信地問。
平心而論,甫出生的嬰兒只需發出一兩聲呢喃,小小伸展一下四肢,然後就能完全放鬆地迎向新世界。光是這樣已經很令人吃驚了。
「媽媽在生產過程中沒有嘶喊,面帶微笑,容光煥發⋯⋯」
與我們先前對分娩的印象完全不同。
產婦們老是被告知,要對一切難以預料的情況,做足準備。
沒有任何討價還價的空間,還必須生氣勃勃,有意識的嘶喊大叫。
那些指揮產婦的人必須理解,即將出世的孩子是聽得到的,母親這樣大喊,對嬰兒敏感至極的耳朵,很容易形成傷害。事已至此,這些參與生產的人,應該要開始學著去愛這個嬰兒,而不是他們自己。
嬰兒,不是玩具,也不是裝飾品,是一個活生生來到這個世界的生命,將自己託付給這些大人們。我們該協助母親們認知並體會到:「我是他的媽媽」的這個事實,而非「這是我的孩子。」
5
這寧靜的一課不只針對母親,更值得產房裡所有人學習:婦產科醫師、助產師和護理師。
為了鼓勵產婦,這些人習於在產房裡大吼大叫。
「您可以的!用力!用力!」完全是場誤會。
分娩中的女人進入意識轉換階段,對身邊任何細小的聲音或動作都非常敏感。
原本以為能激勵母親的呼喊,其實只是干擾。
6
黑暗之中尚有一絲光線,還有寧靜深邃的平和感佇立在這個空間。
還有對這個即將抵達的旅行者,這個寶寶的尊重。
我們不會在教堂裡大聲喧嘩。出於直覺將降低音量。
若有什麼地方再莊嚴不過,肯定是迎接孩子到來的產房。
微弱的光線和寧靜,還有什麼是必須的呢?
耐心。或更精準地說,學習緩慢、近乎靜止的能力。
缺少進入內心的寧靜入口,不可能成功與寶寶溝通。
要想接受這緩慢,都需要練習準備。
對母親和其他助產的人來說都是這樣。
要成功的話,我們必須再次理解寶寶
是從多麼奇怪的世界降臨。他一公分一公分
或更小步地往地獄降落。
若無法用自己的身體去體會,就不可能了解出生。
必須要跳出「我們的」時間和習慣。
跳出我們對時間的快速流動和個人喜好。
我們和新生兒的節奏幾乎無法同步。
一個很慢,幾乎是不動地。
另一個,我們近乎狂暴的鼓動。
除此之外,我們不曾「在這裡」。我們總是在其他地方。
在過去,在我們的記憶裡。
在未來,在我們的計畫裡。
我們總是在以前或是以後。
從不曾專注於「這裡和現在」!
若想與新生兒相見,我們的時間得慢下來。
好似很難達成。
我們該如何跳脫,該如何停止時間狂暴地流動?
相當簡單。
在這裡就夠了。
是的,好似沒有昨天,也沒有明天的,活在當下。
只消起心動念,想著這瞬間即將結束,或還有計畫在等著我,都會失敗。
我們該如何讓零和無限相遇?用充滿熱情的專注力。
觀察者發現了新生兒,他從未見過。
他好驚訝⋯⋯便忘卻了所有的事情。他理解了一切。
他消失了!更多的觀察者!只有寶寶留在這裡。
助產師、我們都變成「他」;
在起點與終點的永恆門檻,一起飛翔,一起等待。
7
舞台已經準備好。燈光熄滅,帷幕降下。
孩子可以出場了。
8
我看到他了⋯⋯
先是頭,再來是肩膀,這過程有時很順利,有時則需要外人幫忙。頭出來之後,孩子就會想要呼吸,但相當困難,因為他的胸部還卡在媽媽的身體裡面。
頭得先出來,肩膀才能接著出來。肩膀要是卡住出不來,就要快點給予協助。
怎麼做呢?
將一隻手放在嬰兒的腋下,稍微轉動身體,他就能自己出來了。
然後扶著他的小胳臂,提起來,直接放到媽媽的肚皮上。
要特別留意在整個過程中,千萬別碰到寶寶的頭。
寶寶現在躺在媽媽的肚皮上。
當寶寶還在媽媽肚子裡時,媽媽的肚皮又凸又圓。
寶寶出來之後,肚子凹陷下去,成了一個最適合寶寶的搖籃,像是一座等著寶寶的巢。
還有什麼地方比這裡更適合寶寶?
媽媽的肚皮又柔又軟,新生兒隨著媽媽呼吸的節奏律動,加上媽媽的體溫,再完美不過了。
寶寶靠著媽媽,臍帶也自然地留在彼此之間,和媽媽待在一起多麼重要。
摘自 費德里克‧勒博耶 《溫柔的誕生》/遠流出版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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Photo:pexels, CC Licensed.
數位編輯:吳怡蓓、王信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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