文/羅勃•霍奇
傷痕累累的臉孔
我小時候動過許多手術,其中有的是在我年紀稍大時做的,足以讓我對手術留下深刻記憶,知道它是個既漫長又痛苦的折磨,而且事情還有出差錯的可能。但是,我也看過不少相片,知道英俊的男人長得是什麼樣子,他們都有對稱的臉和恰當的鼻子。那些具有魅力、能吸引女性的男人,都有很性格的下巴、輪廓分明的臉型以及一雙炯炯有神的眼睛。電視上總是有這樣的人出現。
當然,我沒有那麼笨,我很清楚自己只能永遠待在正常之外 —— 不管醫生對我的臉做了什麼,我都不會在一覺醒來之後發現自己長出了新的雙腿。但是,我真的很想知道這次手術會把我的臉變成什麼模樣。我想像醫生要給我的那張新臉孔,思考這場手術對我未來人生的意義。連續好幾週,我反覆想著相同的幾個問題:疼痛、危險、不確定、恐懼和期待,各種想法在我腦海盤旋,揮之不去。
衡量手術的風險
媽媽提到醫生會再度移動我眼睛位置這件事。「如果他們傷到你眼睛周圍的神經,你就有失去視力的可能。」她說。
「他們為什麼不一次移動一隻眼睛就好?」我問:「並且盡可能小心一點?」
「事情沒辦法按你想的這樣做,」爸爸說:「手術只有一次,羅勃。他們必須一次就把所有事情都做好。」
麥可從剛剛到現在都沒說幾句話,這時突然迸出一句:「如果他失明了,連自己的臉都看不見,變得好看又有什麼用呢?」
這句話讓我沉默了,這時所有人都轉頭看著我。儘管我的想法一直紊亂不定,但麥可提出的這個問題,卻讓我的思緒開始往一個焦點集中。
就在這時候,我擁有了我自己的臉。
我可以相信醫生,他們在我身上已經做了許多不可思議的事,讓我得以享有目前的生活。我可以給他們機會,讓他們帶領我往正常的界線移動,冒上一點風險,就能換得豐碩的成果。要不,我也可以賭賭運氣,保持我現在這種醜陋的樣子,去面對這個有時候還滿醜陋的世界。
每個人都有傷疤
到目前為止,我生命中的每一件事物,幾乎都受到我的相貌影響和宰制。可是,我對自己的這張臉卻沒有擁有權。我不曾對自己的容貌表達過意見,無論他們先前對我的臉做了什麼樣的修補整飾,都不是出自我的意願,完全不受我掌控。
當我哥哥講了這句話後,我突然明白了這次選擇對我的意義——決定權在我,意味著從此我真正獲得了自己這張臉的主權。
於是,我立刻做出決定,我不要動這次手術了。雖然我曾經是醫生手中的黏土,但我永遠不可能變成一座漂亮的雕塑。
我知道我很醜,但在這世界上,其實每個人都比他們自認的還醜陋。同樣的,我們也比我們自認的還美麗。
我們全都有傷疤,那都是我們自己專屬的。
一場臉部整形手術,或許可以讓我擺脫原有的坑坑窪窪、不平均對稱和扭曲變形,擺脫這張既恐怖又難看、令人無比沮喪的臉。可是,這張臉才是我一路走來的樣子。有時候人們會這麼對我說,雖然我相貌醜陋肢體也殘缺,但我的表現真的很不錯。我到現在才明白,如果沒有了那醜陋和殘缺,我就不會是我了。就算保留了醜陋與殘缺,繼續做我自己,我相信未來的機會也是一樣多的。
「我決定不開刀了,」我對爸媽說:「我不要再動任何手術,永遠不要了。」
這就是我。即使雙腳殘缺相貌醜陋,我也要勇敢面對這個世界。
摘自 羅勃•霍奇《醜男孩》/寶瓶出版 Photo:Philippe Put,CC Licensed. 數位編輯整理:吳羽茜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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